出自 宋代 蘇軾 《南歌子·寓意》
雨暗初疑夜,風(fēng)回忽報晴。淡云斜照著山明。細(xì)草軟沙溪路、馬蹄輕。
卯酒醒還困,仙材夢不成。藍(lán)橋何處覓云英。只有多情流水、伴人行。
下雨了,天色暗了下來,一開始懷疑是夜色降臨。雨過后,風(fēng)兒轉(zhuǎn)了向,忽然向人們報告天已放晴的好消息。天空飄著淡淡的云彩,殷紅的夕陽掛在山峰上,顯得一片明朗。一叢叢小草、柔軟的沙地、溪邊的山路,輕捷的馬蹄。
早上從酒中醒來,卻還感到疲困,還得馬不停蹄,而不能歇息下來做個美夢。雖然身在藍(lán)橋,但是哪里找得到夢中情人,只有多情的流水陪伴著人行走。
南歌子:詞牌名。唐教坊曲。又名《南柯子》、《鳳蝶令》等。有單調(diào)、雙調(diào)兩體。雙調(diào)又有平韻、仄韻兩體。宋人多用平韻體,此詞用平韻體。
斜照著山:斜照,夕陽,斜陽。著(zhuó)同“著”,附著,緊挨。
卯酒:早晨所飲的酒。
仙材:據(jù)劉尚榮校證《傅干注坡詞》此詞注三云:“西王母日:‘劉徹好道,然形慢神穢,雖語之以至道,殆恐非仙材也?!使痹娙眨骸疂h武非仙材?!保▌?,事詳《漢武內(nèi)傳》,見《文選》卷二十一《游仙》詩并李善注。)
藍(lán)橋何處覓云英:晚唐裴铏《傳奇集·裴航》載,唐穆宗長慶年間,落第秀才裴航出游后回京途中,遇到仙女樊夫人,從她的贈詩中模糊地了解到另一仙女云英及“神仙窟”藍(lán)橋。后經(jīng)藍(lán)橋釋附近,巧遇云英,幾經(jīng)周折,終于與云英成婚。其后裴航也得道成仙。
宋仁宗嘉祐八年(1063年)二月,在鳳翔通判任的蘇軾赴長安,往岐山,過寶雞,重游終南山,游途中遇到晴雨變化,蘇軾由景生情寫下該詞。
這首詞寫于公元1079年(元豐二年)蘇軾任湖州(今屬浙江)知州期間。詞中描寫了酒后趕路的片斷小景,清新而富有情趣。此詞通過作者于江南水鄉(xiāng)行路途中的所見所感,反映了 他在宦海沉浮中的復(fù)雜感受,抒發(fā)了人生之不得成仙而去的感。
上片首句描寫雨后初晴的景象:由于夜來陰雨連綿,時辰到了,不見天明,仍疑是夜;待到一陣春風(fēng)把陰云吹散,迎來的已是晴朗天氣。“淡云斜照著山明”,把清晨陽光透過淡云
斜照遠(yuǎn)處山色的景象表達(dá)得貼切而有神韻?!凹?xì)草軟沙溪路馬蹄輕”這一句寫得清新輕快,表達(dá)出作者春朝雨后乘馬行于溪邊路上之情味。此句由景及人,勾勒出一幅清麗優(yōu)美的山水人物圖。下片借傳奇故事而抒情,寓意深遠(yuǎn)?!懊菩堰€困”一句,寫作者早晨飲酒,仍感困倦,非因路途勞頓,而是夜間尋仙夢境使然?!八{(lán)橋何處覓云英”這一問句,借用唐代裴航遇仙女云英之典故:唐人裴铏所作《傳奇》中,有一篇題作《裴航》的小說,故事離奇曲折,略謂:裴航下第歸,與一仙女同舟,得其所示詩,有云:“藍(lán)橋便是神仙窟,何必崎嶇上玉清?!奔爸了{(lán)橋驛,下道求漿,得遇云英,云英,女仙之妹也。裴航經(jīng)歷訪求玉杵臼、搗藥服食諸曲折,終得結(jié)褵而升仙。蘇軾此詞中所謂“仙村”,即指藍(lán)橋而言;所謂“夢不成”者,謂神仙飄渺不可求,故有“何處覓云英”之感嘆。最后,作者覺得路邊的溪水也還是有情的,這就是“只有多情流水伴人行”。
這首詞的結(jié)尾一句——“只有多情流水伴人行”,與李煜筆下的“問君能有幾多愁?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”有異曲同工之妙。作者在流水這一無情的客體中賦予主體的種種情思,讀來意味深長,余韻不盡。欲成仙而不得,從夢境回到現(xiàn)實,空對流水惆悵不已,這正是詞人孤寂、落寞、凄婉的心緒之寫照。從詞的意境中,可以看到佛老“靜而達(dá)”的因子,而無“超然玄悟”的神秘色彩。雖有夢境與幻覺,但終歸現(xiàn)實。
上片寫出游途中的晴雨變化,以及騎馬趕路的輕快心情。起筆用對句,寫出了近乎奇妙的天氣變化:“雨暗初疑夜,風(fēng)回忽報晴?!币粋€“暗”字,從色彩與光線著筆,兼有暗淡、昏暗以至黑暗諸義,再加上“疑夜”的渲染,令人想見天低云暗、雨意濃酣以及雨水如注的景象。一個“報”字則將風(fēng)人格化了,風(fēng)兒轉(zhuǎn)了向,忽然向人們報告天已放晴的好消息。這兩句不僅寫出了大自然的一種奇觀,而且寫出了人的微妙的心理變化。開始還懷疑是夜色降臨,而雨霏天晴,只在轉(zhuǎn)瞬之間,心中仿佛也一下子亮起來。這里不帶有對大自然神秘性的恐懼,而是對其偶然出現(xiàn)的奇觀的欣賞,并寫出了從憂疑(惡劣天氣對出行在外的人不利)到安詳?shù)男膽B(tài)。后來蘇軾在出判杭州時寫過“卷地風(fēng)來忽吹散,望湖樓下水如天”的詩句詩中的“忽”字與該詞中的“忽”字,在洞識天象、曲傳心態(tài)方面確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第三句緊承前句,描繪出傍晚放晴后的景象。 “明”字與首句“暗”字相呼應(yīng),又與次句隱寫心態(tài)的意思相承,進(jìn)一步表現(xiàn)出心境的開朗。全句很像是一幅色彩鮮明、輪廓清楚的寫生畫,使人想起李商隱“夕陽無限好,只是近黃昏”的名句。它又像是影視中的一個遠(yuǎn)鏡頭,為下文寫蘇軾自身的活動交代了白然背景?!凹?xì)草軟沙溪路、馬蹄輕”一句,則像是連續(xù)推出三個近鏡頭,分別現(xiàn)出了一叢叢小草、柔軟的沙地、溪邊的山路。最后推出一個特寫鏡頭,輕捷的馬蹄。這里寫草,寫沙,寫路,各具特點和美感,都是為了襯托出騎在馬背上的人在匆匆趕路(已近黃昏,天光有限),以及蘇軾的輕快的心情。這是一種借物寫人的手法。
下片轉(zhuǎn)入敘事和抒情,著重寫旅途的勞頓以及對神仙之事的遐想。“卯酒醒還困”,這是該詞中唯一的一句敘述,交代了蘇軾早晨飲酒登程,以壯行色這一有關(guān)情事,以及此刻雖從酒中醒來,卻感到疲困的狀態(tài),整天的鞍馬勞頓全在不言之中了。盡管如此,蘇軾還得馬不停蹄,而不能歇息下來做個美夢,“仙材夢不成”一句便是此種情境下說出的俏皮話,但蘇軾卻止不住地對神仙之事的遐想?!八{(lán)橋何處覓云英”借唐傳奇《裴航》中的神話故事,寫蘇軾自己幽渺的情思,隱隱透露了蘇軾的遁世思想,也為作品平添了幾分超逸的情致。末句仍依此思路下筆,“只有多情流水、伴人行?!眳s留有有余不盡的韻味。因為在詞人想象中,山間流水有可能與神仙境界相溝通,陶淵明《桃花源記》中對漁人“緣溪行,忘路之遠(yuǎn)近”,因而闖入桃花源的描寫,以及張旭《桃花溪》詩中“桃花盡日隨流水,洞在清溪何處邊”的句子,其用意與蘇軾相近。當(dāng)然,那樣的機(jī)會極為難得,所以用“只有”二字表示了輕輕地嘆惋。蘇軾在旅途中為什么會聯(lián)想到神仙之事呢?其原因大概有兩點,一是山地清幽的環(huán)境激起了蘇軾的想象。從這個意義上說,上片的山水描寫像是一種伏筆。二是作者從少年時代起,就已經(jīng)受到了道家出世思想的影響,寫該詞時雖然才28歲,而遁世觀念卻早已產(chǎn)生了。
這是一首雙調(diào)的詞,前、后兩段聲律完全相同。上片以寫景為主,景中有情。下句以抒情為主,情中有景。該詞是蘇軾的早期之作,以清奇、流動的美感顯示出與傳統(tǒng)的婉約詞不同的特色。
蘇軾 : 蘇軾(1037-1101),北宋文學(xué)家、書畫家、美食家。字子瞻,號東坡居士。漢族,四川人,葬于潁昌(今河南省平頂山市郟縣)。一生仕途坎坷,學(xué)識淵博,天資極高,詩文書畫皆精。其文汪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