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江東去,浪淘盡,千古風流人物。
故壘西邊,人道是,三國周郎赤壁。
亂石穿空,驚濤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
江山如畫,一時多少豪杰。
遙想公瑾當年,小喬初嫁了,雄姿英發(fā)。
羽扇綸巾,談笑間,檣櫓灰飛煙滅。
故國神游,多情應笑我,早生華發(fā)。
人生如夢,一尊還酹江月。
這首詞是蘇軾游賞黃岡城外的赤壁(鼻)磯時所寫,堪稱北宋詞壇最為引人注目的作品之一。
宋代文學家胡元任在《苕溪漁隱叢話》中曾這樣評價道:“東坡《大江東去·赤壁》詞,語意高妙,真古今絕唱!”
這可算是極高的評價了,而這首詞也確實名副其實。
奔騰浩蕩的大江波濤、波瀾壯闊的歷史風云,與千古而來的風流人物,酣暢淋漓地流瀉于詞人筆端,將詞人壯志未酬的感慨、人生如夢的遺憾,描摹得格外雄渾,高唱入云。
其氣勢之宏大,其胸襟之開闊,其境界之寥遠,可稱前所未有。
岳飛《滿江紅·寫懷》
怒發(fā)沖冠,憑欄處、瀟瀟雨歇。
抬望眼,仰天長嘯,壯懷激烈。
三十功名塵與土,八千里路云和月。
莫等閑,白了少年頭,空悲切!
靖康恥,猶未雪。臣子恨,何時滅!
駕長車,踏破賀蘭山缺。
壯志饑餐胡虜肉,笑談渴飲匈奴血。
待從頭、收拾舊山河,朝天闕。
“怒發(fā)沖冠,憑欄處、瀟瀟雨歇。抬望眼,仰天長嘯,壯懷激烈”,這首詞起勢突兀,似破空而來。
詞人站在樓臺高處,憑欄遠眺,望著那已經收復卻又失掉的大好河山,想到那被踐踏在金人鐵蹄下的南宋百姓,不由得滿腔悲憤。
他要壯志同仇,咀嚼敵軍的肉;他要笑談蔑敵,渴飲敵軍的血。他要從頭再來,再一次收復舊日河山,朝拜故都京闕。
陳亦峰《白雨齋詞話》里的評價可謂極其貼切:何等氣概!何等志向!千載下讀之,凜凜有生氣焉。“莫等閑”二語,當為千古箴銘。
尋尋覓覓,冷冷清清,凄凄慘慘戚戚。
乍暖還寒時候,最難將息。
三杯兩盞淡酒,怎敵他、晚來風急!
雁過也,正傷心,卻是舊時相識。
滿地黃花堆積,憔悴損,如今有誰堪摘?
守著窗兒,獨自怎生得黑!
梧桐更兼細雨,到黃昏、點點滴滴。
這次第,怎一個愁字了得!
宋高宗建炎三年秋八月十八日,趙明誠亡故,李清照在其夫亡后,寫下了這首情景婉絕的千古之作,抒發(fā)家國身世的悲愁。
人生的晚年,李清照已是國破、家亡、夫死,自己一人獨自在天地間奔逃輾轉。
此中凄楚,當真是非“尋尋覓覓,冷冷清清,凄凄慘慘戚戚”14字不能描摹。
整首詞純用白描鋪敘,巧用疊字,講究聲情,腸斷心碎,滿紙嗚咽,撼人心弦。
明月幾時有?把酒問青天。
不知天上宮闕,今夕是何年。
我欲乘風歸去,又恐瓊樓玉宇,
高處不勝寒。
起舞弄清影,何似在人間。
轉朱閣,低綺戶,照無眠。
不應有恨,何事長向別時圓?
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,
此事古難全。
但愿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。
宋·胡仔《漁隱叢話后集·卷三十九》對這首詞評價道:中秋詞,自東坡《水調歌頭》一出,馀詞俱廢。
這首詞寫在神宗熙寧二年,當時蘇軾在密州做官,弟弟子由則遠在齊州。中秋之夜,詞人有感于政治上的失意和與親人離別的思念,寫下了這闕詞。
整首詞以明月起興,在其中寄托著自己對人世間悲歡離合的思考。
人有悲歡離合的變遷,月有陰晴圓缺的轉換,這種事自古以來就難以周全。
只希望著世上所有的親人都能夠平安健康,即便相隔千里,也能夠共享這美好的月光。
“但愿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”。
千百年后,人們?yōu)槭裁慈耘f喜歡蘇軾,喜歡這首詞,只因為他是那樣真切地寫出了我們所有人的悲歡。
寒蟬凄切,對長亭晚,驟雨初歇。
都門帳飲無緒,留戀處,蘭舟催發(fā)。
執(zhí)手相看淚眼,竟無語凝噎。
念去去,千里煙波,暮靄沉沉楚天闊。
多情自古傷離別,更那堪,冷落清秋節(jié)!
今宵酒醒何處?楊柳岸,曉風殘月。
此去經年,應是良辰好景虛設。
便縱有千種風情,更與何人說?
自古以來多情的人最傷心的是離別,更何況又逢著這蕭瑟冷落的清秋,此中離愁的滋味還真是讓人欲說還休。
江淹在《別賦》中寫:“黯然銷魂者,唯別而已。”
離別,從古至今就牽動著每個人的心。
只要活在這個人世上,離別之苦就注定逃脫不了。它們是生的離別,死的永別。
柳永的這首詞,將情人間離別的場景描摹得異常細膩動人。在情與景的交融中,成就了一篇書寫別情的千古名作。
辛棄疾《永遇樂·京口北固亭懷古》
千古江山,英雄無覓孫仲謀處。
舞榭歌臺,風流總被,雨打風吹去。
斜陽草樹,尋常巷陌,人道寄奴曾住。
想當年,金戈鐵馬,氣吞萬里如虎。
元嘉草草,封狼居胥,贏得倉皇北顧。
四十三年,望中猶記,烽火揚州路。
可堪回首,佛貍祠下,一片神鴉社鼓。
憑誰問:廉頗老矣,尚能飯否?
楊升庵《詞品》中寫道:辛詞當以京口北固亭懷古《永遇樂》為第一。
這番評價其實不無道理。
這首《永遇樂》寫于宋寧宗開禧元年,辛棄疾已經66歲。
在那一年,被朝廷冷落已久的辛棄疾再次被起用,擔任鎮(zhèn)江知府,戍守江防要地京口。
辛棄疾的心里其實是悲喜雜陳,喜的是自己終究又有了為國效忠的機會,悲的卻是朝廷并不真正重視他,政治險惡,他孤身一人,深感難以有所作為。
一句“憑誰問:廉頗老矣,尚能飯否”,詞人的滿腔悲憤,都郁積其中,一朝噴發(fā),也便有了千鈞力量。
姜夔《揚州慢·淮左名都》
淮左名都,竹西佳處,解鞍少駐初程。
過春風十里,盡薺麥青青。
自胡馬窺江去后,廢池喬木,猶厭言兵。
漸黃昏,清角吹寒,都在空城。
杜郎俊賞,算而今重到須驚。
縱豆蔻詞工,青樓夢好,難賦深情。
二十四橋仍在,波心蕩,冷月無聲。
念橋邊紅藥,年年知為誰生?
紹興三十年,完顏亮南侵,江淮軍敗,揚州遭遇兵火損毀。十六年后,詞人姜夔來到揚州,卻見景物依舊蕭條。
昔日的繁華錦繡,只余下今朝的荒草叢生,戰(zhàn)爭給一座城市帶來的毀滅性的打擊,不知道要用多少年的時間才能平復。
整首詞洗盡鉛華,在凄淡空蒙的畫面間,寄寓幽深,既控訴了金朝統(tǒng)治者發(fā)動掠奪戰(zhàn)爭所造成的的災難,也飽含了對南宋王朝一味茍安的深深譴責。
陸游《釵頭鳳·紅酥手》
紅酥手,黃縢酒,滿城春色宮墻柳。
東風惡,歡情薄。
一懷愁緒,幾年離索。錯、錯、錯。
春如舊,人空瘦,淚痕紅浥鮫綃透。
桃花落,閑池閣。
山盟雖在,錦書難托。莫、莫、莫!
相愛而不能相守,大概是愛情里最大的悲劇。
多年以后,陸游已有妻,唐婉已有夫,這對曾經的眷侶在沈園相遇,望著那滿春的桃花凋落,除了淚眼想看,還能做些什么呢?
唯其情感之真摯,方能千百年來都觸動著人們的心。
但愿世間的癡男怨女,有情的皆能成眷屬,莫要再受這相思的苦楚。
辛棄疾《摸魚兒·更能消幾番風雨》
更能消、幾番風雨,匆匆春又歸去。
惜春長怕花開早,何況落紅無數。
春且住,見說道、
天涯芳草無歸路。怨春不語。
算只有殷勤,畫檐蛛網,盡日惹飛絮。
長門事,準擬佳期又誤。
蛾眉曾有人妒。
千金縱買相如賦,脈脈此情誰訴?
君莫舞,君不見、玉環(huán)飛燕皆塵土!
閑愁最苦!休去倚危欄,
斜陽正在,煙柳斷腸處。
梁啟超曾在《藝蘅館詞選》中評價這首詞:“回腸蕩氣,至于此極,前無古人,后無來者。”
這首《摸魚兒》,看似寫的是一名女子傷春、對自身身世的感懷,其實抒發(fā)的仍是詞人辛棄疾自己的壯志難酬的憤慨,與對國家命運的關切。
辛棄疾的一生,家國情懷,從始至終。
他沒能在戰(zhàn)場上馳騁拼殺,卻終究憑借著手中的一枝如椽巨筆,成為詞壇不朽的大家。
姜夔《暗香·舊時月色》
舊時月色,算幾番照我,梅邊吹笛?
喚起玉人,不管清寒與攀摘。
何遜而今漸老,都忘卻春風詞筆。
但怪得竹外疏花,香冷入瑤席。
江國,正寂寂,嘆寄與路遙,夜雪初積。
翠尊易泣,紅萼無言耿相憶。
長記曾攜手處,千樹壓、西湖寒碧。
又片片、吹盡也,幾時見得?
姜夔的詞,以“冷”著稱于世,“騷而雅”、“冷而香”。
這首詞可算是寫梅的名篇,月色、笛聲、梅花,幽香.......詞人回憶起從前與佳人一起,不顧清冷寒瑟,攀折梅花。
然而光陰流轉,詞人已衰老了,望著那竹林外稀疏的梅花,那昔日折梅的佳人音容笑貌又再浮上心頭。
走進這笛里梅花,也便走進了姜夔的清剛幽冷之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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