猴哥帶你一起探索中國文化的源頭《易經(jīng)》
第一篇、讀《易經(jīng)》前的思想準備
第二講 、我學(xué)《易經(jīng)》的一些大感悟
有人說，猴哥啊，您講道家、儒家，又講佛家，您到底是哪一家? 一般人把宗教區(qū)分得很具體，比如你是這一家，就不能研究另一家。我的回答是：我是中國人，我可以百分之九十是儒家，百分之八十是道家，百分之七十是佛家。聽者就迷糊了：難道研究學(xué)問還可以像數(shù)學(xué)一樣?他們認為只能是各占百分之三十，不可能是百分之九十、百分之八十、百分之七十。其實，對中國人來說，儒家、道家、佛家是整個融會在我們的心里的?，F(xiàn)在因為我是給大家講《易經(jīng)》，所以只談我跟《易經(jīng)》的關(guān)系。我想先給大家做個介紹，你們就可以知道我講《易經(jīng)》是從哪一個觀點來切入的。
每個人對學(xué)問的研究都有其獨特的經(jīng)驗和觀點，這和個人對于某種學(xué)問的學(xué)習和研究經(jīng)歷是分不開的。我想應(yīng)該先給大家做一個介紹，讓大家知道我是如何跟《易經(jīng)》結(jié)緣的，這樣的話，大家就可以了解我講《易經(jīng)》的思路。
年輕時讀《老子》還很容易，因為有白話注解;《莊子》，我只能看《逍遙游》; 《易經(jīng)》的話，對于乾、坤兩卦還記得清楚，這兩卦畢竟還有一個理路可以循，至于后面的六十二卦，就很模糊了(不知道看到哪一卦就放棄了)。后來我讀的學(xué)校是建筑學(xué)校，讀的是建筑管理專業(yè)，課外文學(xué)方面會學(xué)一點，歷史方面也會學(xué)一點，哲學(xué)方面也會學(xué)一點。哲學(xué)課上沒有講《易經(jīng)》，當時我對西方哲學(xué)有興趣，這個興趣就是一種欲望，促使我下決心讀下去。但是后來，我沒有再繼續(xù)了，我換了學(xué)習的方向，轉(zhuǎn)到了中國哲學(xué)這條路上來。西方哲學(xué)，我也學(xué)了幾年，譬如羅素的《西方哲學(xué)史》;但我很快就發(fā)現(xiàn)這條路子有問題，就“逃”出來了。在這里，我要和大家說一點，就是做學(xué)問，需要深入，深入以后還要能跳出來;如果深陷其中出不來，那就是被學(xué)問給框住了。如果進去以后跳不出來，就像很多學(xué)國學(xué)的人一樣，搞一輩子考據(jù)，沒有思想，沒有生命?！兑捉?jīng)》也是一樣，學(xué)《易經(jīng)》如果專門研究漢代的象數(shù)書，你就要花個十幾年或二十幾年;而且你進去以后，往往出不來。所以，一門學(xué)問，無論是哪種學(xué)問，心理學(xué)也好，哲學(xué)也好，文學(xué)也好，深入進去之后要能跳脫限制、能出得來，這是一種功夫。
我后來轉(zhuǎn)變到中國哲學(xué)，《易經(jīng)》這門經(jīng)典，我多半是自己學(xué)的。雖然傳統(tǒng)《易經(jīng)》的注解容易理解，但是我常常反思，對那些注解心存疑問，總感覺不滿意。因為有些人的注解有時是這個意思，同樣的文字在另外一個地方又改變了意思，它們前后不是一致的。最好的注解，到現(xiàn)在我還是認為是程頤的《易傳》和李光地的《周易折中》。
漢學(xué)家衛(wèi)禮賢( 1873—1930)的德文版《易經(jīng)》，根據(jù)的就是這兩本書。這兩本書的見解，還有理論可循，有道理可遵。再后來我梳理了《易經(jīng)》《老子》與《莊子》的脈絡(luò);我是以“位、時”這兩個要點來做主軸談《易經(jīng)》《老子》和《莊子》的。在《中庸》中，“誠”字很重要，我就抓住一個“誠”字來研究。除了《中庸》之外，我也把《易經(jīng)》當作研究的一個重點。當時我寫到這個“誠”字，沒有想到“誠”字后來對我影響那么大，成為我研究《易經(jīng)》的主軸。
我自己對爻辭的理解還不能夠完全地放心，怎么講給別人聽?一旦上手講給別人聽，那是很危險也很不負責任的，所以我一直不能講，后來，經(jīng)過反復(fù)的思考，認為還是有必要把一些好的想法分享出來，與大家共同探討：
一、從簡單地方著手學(xué)《易經(jīng)》是最簡單、最高效的方式
我們說三易：不易、變易、簡易。要注意，《易經(jīng)》強調(diào)簡易，《系辭傳》的第一章也是強調(diào)簡易簡單的東西人家才能跟從，容易的東西才有功，不然你講的人家聽不懂，那有什么用?我講句笑話，雖然是笑話，但這是事實，指出的是個真正的毛病。原臺灣師范大學(xué)教育學(xué)院院長侯璠和張起鈞， 一個是研究心理學(xué)的，一個是研究哲學(xué)的，兩個人常?；ハ嗯u。 侯院長講的一句話很有意思，他說，什么是哲學(xué)?就是把一句人家聽得懂的話，講得人家聽不懂。這就有點挖苦哲學(xué)了。不過，我認為這也是事實，西方哲學(xué)觀念、理論，的確不是一般人能聽得懂的。所以，我提出中國的哲學(xué)不要跟著西方哲學(xué)走，要回頭跟心理學(xué)合作的觀點;如果跟西方哲學(xué)一樣陷入觀念的游戲，講得人家聽不懂，還有什么用呢?拿佛學(xué)來講，一部《華嚴經(jīng)》，一百多萬字，經(jīng)義很深奧，不是一般人能學(xué)的;所以由《華嚴經(jīng)》發(fā)展出來的華嚴宗，在中國沒有得到很大的發(fā)展。但是，佛經(jīng)中最簡單的是什么?《金剛經(jīng)》和《心經(jīng)》，尤其是后者，只有兩百多字?！缎慕?jīng)》和《金剛經(jīng)》，人人愛念，因為簡單明了，容易懂。正因為它們簡單明了、容易懂，才有最高的功效，人們就可以讀進去。學(xué)習《易經(jīng)》，第一要把《易經(jīng)》和人生相結(jié)合，以你自己的經(jīng)驗來體悟，不要把它作為玄妙的東西放在高高的象牙塔里面;第二不要好奇，也不要把《易經(jīng)》抬得太高，認為是天書，包括了一切，要持著“平常心是道”(這是禪宗的話)的心態(tài)。《易經(jīng)》講的就是日常生活的東西。所以，我一直認為中國的哲學(xué)就是“簡單”?！兑捉?jīng)》講簡單，《老子》也講簡單?！独献印分挥形迩а?，簡簡單單，文字也簡單，整本書的偏僻字大概不超過二十個，都是日常用到的字，簡易簡單!《易經(jīng)》也是如此，要從簡單的地方著手，才能產(chǎn)生最高的效果。
我們讀《易經(jīng)》也好，讀老莊也好，最主要的是看原著，這就是以經(jīng)解經(jīng)。至于注解，看一兩部好的就夠了。《老子》的注解至少有五百種，你要是全身心投入去看他們注解的差別，就要花太多時間，不值得;而《易經(jīng)》的書，據(jù)《周易辭典》記載，注解的有上千部。所以，不要花時間在很多非第一流的注解上，注解不要看太多，一兩本傳世不朽的注解之作就夠了。像《老子》，看王弼的注，就差不多了。
二、“轉(zhuǎn)緣為真”的“真”指的是實實在在的現(xiàn)實生活
在佛教來講，這個“真”是指真如。真如不是釋迦牟尼講的，是大乘佛學(xué)的觀念，有點兒像我們講的道，也就是宇宙人生的真實本體。但是，印度佛學(xué)真如的體是空的，我們的“道”不是空的，道是以虛為用。這是真如和道的不同。我說的“轉(zhuǎn)緣為真”的“真”不是真如。這個真，最簡單的說法就是真實、實實在在。我們看到的緣是變的。緣生緣滅，印度佛學(xué)來講就是空，而中國哲學(xué)認為不是空，道不空，是真實的。在你的一生中，有很多事情，你要學(xué)會轉(zhuǎn)。中國傳統(tǒng)哲學(xué)中，譬如儒家，常常講天理人欲，尤其宋明儒家。他們主張要存天理、滅人欲，但是存了半天，天理不存，人欲也滅不了。存天理、滅人欲就是句空話。人欲就是緣，我們都有欲望，有欲望就有緣，所以我們把人欲一轉(zhuǎn)就轉(zhuǎn)到天理，天理不是另外一個問題，就在人欲里面。“真”不是另外一個存在，“真”就在緣里面。佛教常說要惜緣惜緣，緣分不易，人生難得，所以要好好把握。這就是真。那么，禪宗的茶來喝茶、飯來吃飯，不也是緣嗎?餓了就要吃，渴了就要喝，這不是緣嗎?喝茶吃飯，都在其中?！缎慕?jīng)》講“色即是空，空即是色”，色即是緣，這是佛學(xué)的話。緣中有空，空中有緣，就是“色即是空，空即是色”，這也是佛學(xué)的話，不是中國哲學(xué)。可見，真就是道，你要把它轉(zhuǎn)成一個真真實實的、你可以享用的存在。
三、 無用之用就是大用
如果你都拿有用、無用的眼光去看，第一是功利的;第二是暫時的、狹窄的，你看不到大用，只看到小用。一般人講的用都是小用，不是大用。講無用之用，講得最好的是莊子?！肚f子·人間世》:“人皆知有用之用，而莫知無用之用也。”莊子認為，無用之用，是為大用。我講“無用”，很多人都不太理解，他們以為，“無用”不就是沒有用，還用講嗎?可見，他們對怎么用、怎么不用都搞不清楚。
以儒家為例，《論語·先進》記載，有一次，孔子跟四個學(xué)生(子路、曾晳、冉有、公西華)在聊天，要求他們各談其志。子路就講，給我三年時間，我可以把一個常常受到別的國家侵犯、又鬧饑荒的千乘之國變得人人勇敢善戰(zhàn)，而且懂得禮儀。冉有說，給他一個不大不小的國家去治理，可以使百姓飽暖，再延請君子來施行禮樂教化。公西華則說，自己希望在祭祀活動或者盟會中，做一個小小的贊禮人。這三個學(xué)生說的都是用，指有用。而最后一個學(xué)生曾晳，一邊聽師兄弟們談著理想，一邊彈著瑟。孔子就說，你也講講。曾晳就把瑟放到一旁，說他只喜歡在暮春三月，穿上春服，跟幾個小孩、年輕人在水里洗個澡，然后在舞雩臺上吹吹風，一路唱著歌走回來?？鬃诱f“吾與點也”，我贊同曾點說的。從這段話可以看出，孔子的理想不是說要又快又好地治理國家，如三年就兵強國富，人民安居樂業(yè)。最高的理想一般來講是看不到的，大家只看到有用，曾點談及的好像是無用的，其實是最理想的。
再舉一個例子說吧。有個小院子，我每天早上在這個院子里面散步半個小時，院子里只有一棵松樹，我仰望著藍天，心里便想我現(xiàn)在看到的這個天，同樣是孔子在兩千五百多年前看到的天，同樣是周文王所看到的天，同樣是很多哲學(xué)家所看到的天，都是同一個天。是不是?這就像瑞士心理學(xué)家榮格所講的共時性，同時穿越了時間的軌道。被鳩摩羅什稱為“中華解空第一人”的東晉僧人僧肇的《物不遷論》就說，
我們要超越時空的話，孔子還在那里活著，還在傳經(jīng)布道，還在周游列國，還只是兩千五百多年前。所以，我現(xiàn)在看到的天也是孔子看到的天。從這一點上來說，你可以超脫時空?？梢?，我在這個院子里散步，我沒有想到什么用與不用，但是我可以打破時空，擺脫一切煩惱。這樣的院子很多人都有啊，就算沒有院子，他打開門也可以看到天呀!可是，今天我們有幾個人去看看天，有幾個人會想到這片天，也是兩三千年前古人所看到的天?同一片天空，沒有人去想。這個院子就是我們的心。在我們心里面有一個院子，有一片土地，在這個地方你是超乎“用”和“不用”的。所以，我說談小用、談有用，那只是把自己變小了。我們用《易經(jīng)》，要能轉(zhuǎn)緣為真，要能在無用處得大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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