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養(yǎng)育華夏兒女

說苑:至公

作者:劉向 全集:說苑 來源:網(wǎng)絡(luò) [挑錯(cuò)/完善]

  書曰:“不偏不黨,王道蕩蕩?!毖灾凉?。古有行大公者,帝堯是也。貴為天子,富 有天下,得舜而傳之,不私于其子孫也。去天下若遺,于天下猶然,況其細(xì)于天下乎?非 帝堯孰能行之?孔子曰:“巍巍乎!惟天為大,惟堯則之?!币自唬骸盁o首,吉?!贝松w人 君之至公也。夫以公與天下,其德大矣。推之于此,刑之于彼,萬姓之所戴,后世之所則 也。彼人臣之公,治官事則不營(yíng)私家,在公門則不言貨利,當(dāng)公法則不阿親戚,奉公舉賢則 不避仇讎,忠于事君,仁于利下,推之以恕道,行之以不黨,伊呂是也。故顯名存于今,是 之謂公。詩(shī)云:“周道如砥,其直如矢,君子所履,小人所視?!贝酥^也。夫公生明,偏 生暗,端愨生達(dá),詐偽生塞,誠(chéng)信生神,夸誕生惑,此六者,君子之所慎也,而禹桀之所以 分也。詩(shī)云:“疾威上帝,其命多僻?!毖圆还?。

  吳王壽夢(mèng)有四子,長(zhǎng)曰謁,次曰余祭,次曰夷昧,次曰季札,號(hào)曰:延陵季子。最賢, 三兄皆知之。于是王壽夢(mèng)薨,謁以位讓季子,季子終不肯當(dāng),謁乃為約曰:“季子賢,使國(guó) 及季子,則吳可以興?!蹦诵值芟嗬^,飲食必祝曰:“使吾早死,令國(guó)及季子?!敝]死,余 祭立;余祭死,夷昧立;夷昧死,次及季子。季子時(shí)使行不在。庶兄僚曰:“我亦兄也?!?乃自立為吳王。季子使還,復(fù)事如故。謁子光曰:“以吾父之意,則國(guó)當(dāng)歸季子,以繼嗣之 法,則我適也,當(dāng)代之君,僚何為也?”乃使專諸刺僚殺之,以位讓季子,季子曰:“爾殺 吾君,吾受爾國(guó),則吾與爾為共篡也。爾殺吾兄,吾又殺汝,則是昆弟父子相殺無已時(shí) 也?!弊淙ブ恿辏K身不入?yún)?。君子以其不殺為仁,以其不取?guó)為義。夫不以國(guó)私身,捐 千乘而不恨,棄尊位而無忿,可以庶幾矣。

  諸侯之義死社稷,大王委國(guó)而去,何也?夫圣人不欲強(qiáng)暴侵陵百姓,故使諸侯死國(guó)守其 民。大王有至仁之恩,不忍戰(zhàn)百姓,故事勛育戎氏以犬馬珍幣,而伐不止。問其所欲者,土 地也。于是屬其群臣耆老,而告之曰:“土地者,所以養(yǎng)人也,不以所以養(yǎng)而害其慈也,吾 將去之?!彼炀俞街?。邠人負(fù)幼扶老從之,如歸父母。三遷而民五倍其初者,皆興仁義 趣上之事。君子守國(guó)安民,非特斗兵罷殺士眾而已。不私其身惟民,足用保民,蓋所以去國(guó) 之義也,是謂至公耳。

  辛櫟見魯穆公曰:“周公不如太公之賢也?!蹦鹿唬骸白雍我匝灾??”辛櫟對(duì)曰: “周公擇地而封曲阜;太公擇地而封營(yíng)丘,爵士等,其地不若營(yíng)丘之美,人民不如營(yíng)丘之 眾。不徒若是,營(yíng)丘又有天固?!蹦鹿膽M,不能應(yīng)也。辛櫟趨而出。南宮邊子入,穆公具 以辛櫟之言語南宮邊子。南宮邊子曰:“昔周成王之卜居成周也。其命龜曰:‘予一人兼有 天下,辟就百姓,敢無中土乎?使予有罪,則四方伐之,無難得也?!芄肪忧?,其命 龜曰:‘作邑乎山之陽,賢則茂昌,不賢則速亡?!緦O行父之戒其子也,曰:‘吾欲室之 俠于兩社之間也。使吾后世有不能事上者,使其替之益速。’如是則曰:‘賢則茂昌,不賢 則速亡?!苍趽竦囟庠??或示有天固也。辛櫟之言小人也,子無復(fù)道也。”

  秦始皇帝既吞天下,乃召群臣而議曰:“古者五帝禪賢,三王世繼,孰是?將為之?!?博士七十人未對(duì)。鮑白令之對(duì)曰:“天下官,則讓賢是也;天下家,則世繼是也。故五帝以 天下為官,三王以天下為家?!鼻厥蓟实垩鎏於鴩@曰:“吾德出于五帝,吾將官天下,誰可 使代我后者。”鮑白令之對(duì)曰:“陛下行桀紂之道,欲為五帝之禪,非陛下所能行也?!鼻?始皇帝大怒曰:“令之前,若何以言我行桀紂之道也。趣說之,不解則死?!绷钪畬?duì)曰: “臣請(qǐng)說之,陛下筑臺(tái)干云,宮殿五里,建千石之鐘,萬石之■,婦女連百,倡優(yōu)累千,興 作驪山宮室至雍,相繼不絕,所以自奉者,殫天下,竭民力,偏駁自私,不能以及人,陛下 所謂自營(yíng)僅存之主也。何暇比德五帝,欲官天下哉?”始皇闇然無以應(yīng)之,面有慚色。久 之,曰:“令之之言,乃令眾丑我。”遂罷謀,無禪意也。

  齊景公嘗賞賜及后宮,文繡被臺(tái)榭,菽粟食鳧鴈。出而見殣,謂晏子曰:“此何為而 死?”晏子對(duì)曰:“此餧而死?!惫唬骸拔」讶酥疅o德也,何甚矣!”晏子對(duì)曰:“君 之德著而彰,何為無德也?”景公曰:“何謂也?”對(duì)曰:“君之德及后宮與臺(tái)榭,君之玩 物,衣以文繡,君之鳧鴈,食以菽粟,君之營(yíng)內(nèi)自樂,延及后宮之族,何為其無德也?顧臣 愿有請(qǐng)于君,由君之意,自樂之心,推而與百姓同之,則何殣之有?君不推此而茍營(yíng)內(nèi)好 私,使財(cái)貨偏有所聚,菽粟幣帛腐于囷府,惠不遍加于百姓,公心不周乎國(guó),則桀紂之所以 亡也。夫士民之所以叛,由偏之也。君如察臣嬰之言,推君之盛德,公布之于天下,則湯武 可為也,一殣何足恤哉?”

  楚共王出獵而遺其弓,左右請(qǐng)求之,共王曰:“止,楚人遺弓,楚人得之,又何求 焉?”仲尼聞之,曰:“惜乎其不大,亦曰:‘人遺弓,人得之而已,何必楚也!’”仲尼 所謂大公也。

  萬章問曰:“孔子于衛(wèi)主雍睢,于齊主寺人脊環(huán),有諸?”孟子曰:“否!不然。好事 者為之也。于衛(wèi)主顏?zhàn)囉?,彌子之妻與子路之妻,兄弟也。彌子謂子路曰:‘孔子主我,衛(wèi) 卿可得也。’子路以告。孔子曰:‘有命。’孔子進(jìn)之以禮,退之以義,得之不得曰有命, 而主雍睢與寺人脊環(huán),是無命也。孔子不說于魯衛(wèi),將適宋,遭桓司馬,將要而殺之,微服 過宋,是孔子嘗阨,主司城貞子,為陳侯周臣。吾聞之,觀近臣以其所為之主,觀遠(yuǎn)臣以其 所主,如孔子主雍睢與寺人脊環(huán),何以為孔子乎?”

  夫子行說七十諸侯無定處,意欲使天下之民各得其所,而道不行。退而修春秋,采毫毛 之善,貶纖介之惡,人事浹,王道備,精和圣制,上通于天而麟至,此天之知夫子也。于是 喟然而嘆曰:“天以至明為不可蔽乎?日何為而食也?地以至安為不可危乎?地何為而 動(dòng)?”天地尚有動(dòng)蔽,是故賢圣說于世而不得行其道,故災(zāi)異并作也。夫子曰:“不怨天, 不尤人,下學(xué)而上達(dá),知我者其天乎!”

  孔子生于亂世,莫之能容也。故言行于君,澤加于民,然后仕。言不行于君,澤不加于 民則處??鬃討烟旄仓?,挾仁圣之德,憫時(shí)俗之污泥,傷紀(jì)綱之廢壞,服重歷遠(yuǎn),周流應(yīng) 聘,乃俟幸施道以子百姓,而當(dāng)世諸侯莫能任用,是以德積而不肆,大道屈而不伸,海內(nèi)不 蒙其化,群生不被其恩,故喟然而嘆曰:“而有用我者,則吾其為東周乎!”故孔子行說, 非欲私身,運(yùn)德于一城,將欲舒之于天下,而建之于群生者耳。

  秦晉戰(zhàn)交敵,秦使人謂晉將軍曰:“三軍之士皆未息,明日請(qǐng)復(fù)戰(zhàn)。”臾駢曰:“使者 目動(dòng)而言肆,懼我,將遁矣,迫之河,必?cái)≈??!壁w盾曰:“死傷未收而棄之,不惠也。不 待期而迫人于險(xiǎn),無勇也,請(qǐng)待?!鼻厝艘苟?。

  子胥將之吳,辭其友申包胥曰:“后三年,楚不亡,吾不見子矣!”申包胥曰:“子其 勉之!吾未可以助子,助子是伐宗廟也;止子是無以為友。雖然,子亡之,我存之,于是乎 觀楚一存一亡也?!焙笕辏瑓菐煼コ?,昭王出走,申包胥不受命西見秦伯曰:“吳無道, 兵強(qiáng)人眾,將征天下,始于楚,寡君出走,居云夢(mèng),使下臣告急?!卑Ч唬骸爸Z,吾固將 圖之?!鄙臧悴涣T朝,立于秦庭,晝夜哭,七日七夜不絕聲。哀公曰:“有臣如此,可不 救乎?”興師救楚,吳人聞之,引兵而還,昭王反,復(fù)欲封申包胥,申包胥辭曰:“救亡非 為名也,功成受賜,是賣勇也?!鞭o不受,遂退隱,終身不見。詩(shī)云:“凡民有喪,匍匐救 之?!?

  楚令尹虞丘子復(fù)于莊王曰:“臣聞奉公行法,可以得榮,能淺行薄,無望上位,不名仁 智,無求顯榮,才之所不著,無當(dāng)其處。臣為令尹十年矣,國(guó)不加治,獄訟不息,處士不 升,淫禍不討,久踐高位,妨群賢路,尸祿素餐,貪欲無●,臣之罪當(dāng)稽于理,臣竊選國(guó)俊 下里之士孫叔敖,秀羸多能,其性無欲,君舉而授之政,則國(guó)可使治而士民可使附?!鼻f王 曰:“子輔寡人,寡人得以長(zhǎng)于中國(guó),令行于絕域,遂霸諸侯,非子如何?”虞丘子曰: “久固祿位者,貪也;不進(jìn)賢達(dá)能者,誣也;不讓以位者,不廉也;不能三者,不忠也。為 人臣不忠,君王又何以為忠?臣愿固辭?!鼻f王從之,賜虞子采地三百,號(hào)曰“國(guó)老”,以 孫叔敖為令尹。少焉,虞丘子家干法,孫叔敖執(zhí)而戮之。虞丘子喜,入見于王曰:“臣言孫 叔敖果可使持國(guó)政,奉國(guó)法而不黨,施刑戮而不骫,可謂公平。”莊王曰:“夫子之賜也 已!”

  趙宣子言韓獻(xiàn)子于晉侯曰:“其為人不黨,治眾不亂,臨死不恐。”晉侯以為中軍尉。 河曲之役,趙宣子之車干行,韓獻(xiàn)子戮其仆,人皆曰:“韓獻(xiàn)子必死矣,其主朝升之,而暮 戮其仆,誰能待之!”役罷,趙宣子觴大夫,爵三行曰:“二三子可以賀我?!倍釉唬?“不知所賀?!毙釉唬骸拔已皂n厥于君,言之而不當(dāng),必受其刑。今吾車失次而戮之仆, 可謂不黨矣。是吾言當(dāng)也?!倍釉侔莼自唬骸安晃x國(guó)適享之,乃唐叔是賴之,敢不 再拜稽首乎?”

  晉文公問于咎犯曰:“誰可使為西河守者?”咎犯對(duì)曰:“虞子羔可也?!惫唬骸胺?汝之讎也?”對(duì)曰:“君問可為守者,非問臣之讎也?!备嵋娋谭付x之曰:“幸赦臣之 過,薦之于君,得為西河守?!本谭冈唬骸八]子者公也,怨子者私也,吾不以私事害公事, 子其去矣,顧吾射子也!”

  楚文王伐鄧,使王子革王子靈共捃菜,二子出采,見老丈人載畚,乞焉,不與,搏而奪 之。王聞之,令皆拘二子,將殺之。大夫辭曰:“取畚信有罪,然殺之非其罪也,君若何殺 之?”言卒,丈人造軍而言曰:“鄧為無道,故伐之,今君公之子搏而奪吾畚,無道甚于 鄧?!焙籼於?hào),君聞之,群臣恐,君見之曰:“討有罪而橫奪,非所以禁暴也;恃力虐 老,非所以教幼也;愛子棄法,非所以保國(guó)也;私二子、滅三行,非所以從政也,丈人舍之 矣?!敝x之軍門之外耳。

  楚令尹子文之族有干法者,廷理拘之,聞其令尹之族也而釋之。子文召廷理而責(zé)之曰: “凡立廷理者將以司犯王令而察觸國(guó)法也。夫直士持法,柔而不撓;剛而不折。今棄法而背 令而釋犯法者,是為理不端,懷心不公也。豈吾營(yíng)私之意也,何廷理之駁于法也!吾在上位 以率士民,士民或怨,而吾不能免之于法。今吾族犯法甚明,而使廷理因緣吾心而釋之,是 吾不公之心,明著于國(guó)也。執(zhí)一國(guó)之柄而以私聞,與吾生不以義,不若吾死也。遂致其族人 于廷理曰:“不是刑也,吾將死!”廷理懼,遂刑其族人。成王聞之,不及履而至于子文之 室曰:“寡人幼少,置理失其人,以違夫子之意?!庇谑趋硗⒗矶鹱游?,使及內(nèi)政。國(guó)人 聞之,曰:“若令尹之公也,吾黨何憂乎?”乃相與作歌曰:“子文之族,犯國(guó)法程,廷理 釋之,子文不聽,恤顧怨萌,方正公平?!?

  楚莊王有茅門者法曰:“群臣大夫諸公子入朝,馬蹄蹂溜者斬其辀而戮其御?!碧尤?朝,馬蹄蹂溜。廷理斬其辀而戮其御。太子大怒,入為王泣曰:“為我誅廷理?!蓖踉唬?“法者所以敬宗廟,尊社稷,故能立法從令尊敬社稷者,社稷之臣也,安可以加誅?夫犯法 廢令,不尊敬社稷,是臣棄君,下陵上也。臣棄君則主失威,下陵上則上位危,社稷不守, 吾何以遺子?”太子乃還走避舍,再拜請(qǐng)死。

  楚莊王之時(shí),太子車立于茅門之內(nèi),少師慶逐之,太子怒,入謁王曰:“少師慶逐臣之 車。王曰:“舍之,老君在前而不踰,少君在后而不豫,是國(guó)之寶臣也?!?

  吳王闔廬為伍子胥興師復(fù)讎于楚。子胥諫曰:“諸侯不為匹夫興師,且事君猶事父也, 虧君之義,復(fù)父之讎,臣不為也?!庇谑侵埂F浜笠蚴露髲?fù)其父讎也,如子胥可謂不以公 事趨私矣。

  孔子為魯司寇,聽獄必師斷,敦敦然皆立,然后君子進(jìn)曰:“某子以為何若,某子以為 云云?!庇衷唬骸澳匙右詾楹稳?,某子曰云云。”辯矣。然后君子幾當(dāng)從某子云云乎,以君 子之知,豈必待某子之云云,然后知所以斷獄哉?君子之敬讓也,文辭有可與人共之者,君 子不獨(dú)有也。

  子羔為衛(wèi)政,刖人之足。衛(wèi)之君臣亂,子羔走郭門,郭門閉,刖者守門,曰:“于彼有 缺!”子羔曰:“君子不踰?!痹唬骸坝诒擞懈]?!弊痈嵩唬骸熬硬凰臁!痹唬骸坝诖擞?室?!弊痈崛耄氛吡T。子羔將去,謂刖者曰:“吾不能虧損主之法令而親刖子之足,吾在 難中,此乃子之報(bào)怨時(shí)也,何故逃我?”刖者曰:“斷足固我罪也,無可奈何。君之治臣 也,傾側(cè)法令,先后臣以法,欲臣之免于法也,臣知之。獄決罪定,臨當(dāng)論刑,君愀然不 樂,見于顏色,臣又知之。君豈私臣哉?天生仁人之心,其固然也。此臣之所以脫君也。” 孔子聞之,曰:“善為吏者樹德,不善為吏者樹怨。公行之也,其子羔之謂歟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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