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猴哥帶你讀懂史記》
第一板塊、《史記》總覽
第二講、《史記》創(chuàng)作的背景和書名來歷
第三講、上一講我們講了司馬遷寫作《史記》的外部條件,這一講,我們來聊聊司馬遷寫《史記》的背景和書名來歷。你肯定知道《史記》位列二十四史之首,所謂“二十四史”,就是中國的24部正史,而所謂正史,就是官方和學術界都認可的經典史書。其中很多,都是“奉旨修史”的重大國家工程。
但你也許不知道,《史記》卻是二十四史中少有的,并不是“奉旨修史”的作品。司馬遷當時寫這部書,完全是一個私人寫作。
那么問題來了,他為什么會憑一己之力去完成這么一部通常意義上的“國家工程”呢?想要搞清楚這個問題,就必須回到這部最早的書名《太史公書》,說清楚兩個人對司馬遷至關重要的影響——他們是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和漢代名將李陵。
父親的遺囑
第一個人,是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。正是他把司馬遷引導著,走上了書寫《史記》這條路。
司馬遷三十六歲這一年,漢武帝封禪泰山。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作為太史令本該追隨前往,但不幸卻在途中染上重病,一病不起。司馬遷出使西南歸來,準備去泰山面見漢武帝匯報工作,途中先見到了彌留之際的父親。
父子倆這最后一面完全改變了司馬遷的人生軌跡,司馬談在臨終之際,將自己的兩個心愿都托付給了司馬遷,讓他從此與《史記》產生了深深的羈絆。
第一個心愿,涉及司馬家的先祖。
就像上一講里提到的那樣,根據傳說,司馬家的先祖從上古時代,就開始世代擔任天官,后來不幸家學中斷。司馬談做太史令,本來是準備大有作為,不曾想,既錯過了泰山封禪,又未能在歷法修訂上取得突破。所以,司馬談希望司馬遷一定要爭取成為新的太史令,做出無愧于先人的成就。
第二個則涉及司馬談的個人理想。在他看來,自周公制禮后五百年有孔子作《春秋》,孔子作《春秋》又過了四百多年,卻沒有人能繼承遺志。導致明主賢君,忠臣死義之士,無人記錄傳承,所以他說,“余甚懼焉”。懼就是恐懼,這讓司馬談深感恐懼。這個未完成的、寫歷史的使命,也交給了司馬遷。
面對這兩個遺命,司馬遷“俯首流涕”,全部接受。
父親去世三年后,三十八歲的司馬遷成了太史令。
之后的司馬遷,工作的重點是歷法研究。四十二歲這年,司馬遷參與完成了著名的“太初歷”的歷法修訂,算是完成了父親交代的第一個任務。接著,他就正式啟動了史書的撰寫工作。
李陵之禍
在這個撰寫史書的過程中,影響司馬遷的第二個關鍵人物登場了,那就是李陵。
李陵全家被漢武帝冤殺,司馬遷遭受牽連被施以宮刑,這件事成為了司馬遷人生的第二個轉折點。在我看來,如果沒有李陵事件,《史記》依然會是一部精彩的史書,但這部書的思想厚度,就不免大打折扣。
那么,司馬遷是怎么被卷進李陵之禍里的呢?
天漢二年,西漢名將李廣的孫子李陵率領五千步兵深入匈奴敵后,遭遇單于親自率領的主力部隊的持續(xù)圍攻,最終只有四百余人得以突圍,但其中卻不包括李陵。很快,消息傳來,說李陵已經投降匈奴。漢武帝龍顏大怒。滿朝文武也爭相詆毀李陵。只有司馬遷仗義執(zhí)言,據理力爭。
第二年,降將李緒幫匈奴練兵,對付漢朝,卻誤傳是李陵在幫助匈奴。漢武帝在沒有核實真相的情況下,草率決策,冤殺了李陵全家。四十八歲的司馬遷也受到牽連,進了監(jiān)獄,而判決是高度侮辱性的宮刑。
大部分人看到事情發(fā)展到這一步,會覺得這就是事情的真相了,原來司馬遷是這么遭受的宮刑。但咱們往往忽略的一點是,這個時候,事情還有轉機。雖然漢武帝判了宮刑,卻不一定要執(zhí)行。
原來,漢武帝因為連年用兵,經費緊張,為了籌措軍費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。最常用的一個方法,就是讓級別高的官員反復遭到處分,再讓他們花錢贖罪。飛將軍李廣、出使西域的張騫、蘇武的父親蘇建,都曾花錢贖罪,而且贖的都是死罪。
司馬家也算地方豪門,按理說拿錢贖罪,應該不難。但是,司馬家卻拿不出錢來。拿不出的原因,司馬遷沒有說,但很有可能是家里的錢早讓這父子二人做學問給做光了。
不過沒關系,有錢人的朋友圈總不缺有錢人,臨時周轉一下,還愁湊不齊贖身的錢嗎?
但真正的悲劇也就在這個時候發(fā)生了。危急關頭,司馬遷那些有錢的朋友們,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,沒有人肯幫他,這才造成了司馬遷的悲劇。
正是這個遭遇,讓司馬遷對人性有了更深一層的感悟,他在《史記》里不斷提出質問,難道上天就是這樣對待好人的嗎?為什么好人沒有好報?
“余甚惑焉。” 這個惑,是疑惑的惑。
從司馬談的“余甚懼焉”,到司馬遷的“余甚惑焉”。一懼一惑,讓司馬遷對這部書有了更深度的聯(lián)結。
當時去戰(zhàn)國不遠,士大夫普遍是寧死不辱。名將李廣就是寧愿選擇自殺,也不愿受辱于低級的審訊官。司馬遷所受的屈辱,在當時足夠自殺的標準。但司馬遷接受宮刑,活了下來,正是要忍辱負重,完成這部史書,并通過這部史書,找到困惑自己的答案。
于是,這部《史記》就有了三層含義:
第一,在家學層面,是完成父親的遺愿;
第二,在個人層面,是對困惑自己的終極問題進行叩問;
第三,在文化傳承上,是續(xù)寫《春秋》的絕唱。
好,講完了司馬遷為什么要寫《史記》這個問題,我們接下來解決第三個問題:司馬遷的這部書,在漢朝叫《太史公書》,“史記”這個名字又是怎么來的呢?
名字的秘密
前面說了,司馬遷寫的這部書,最初的名字是《太史公書》,或《太史公記》。你可能覺得,“史記”不就是“太史公記”的縮寫嗎?還真不是這樣。從“太史公記”變成“史記”,其實是史學崛起的鮮活記錄。
這樣說可能有點抽象,咱們先看看司馬遷的這部書,在漢代為什么叫《太史公書》。
太史公是對擔任過太史令的人的尊稱。所以,司馬遷常常稱父親司馬談為太史公。而他本人后來也擔任了太史令,又成為后人眼中的新太史公。所以“太史公書”,強調的就是,這是一部屬于他們父子二人的私家著作。
與之相關的一個重要事實,也正如我在上一講里指出的那樣,不光太史令不做歷史研究,直到東漢班固寫《漢書》時,主流的學術譜系里根本沒有獨立的史學。
《漢書》藝文志對學術著作分類時,是分為六藝、諸子、詩賦、兵書、術數、方技,六大類。其中,六藝部分雖然有春秋學,但不是史學,而是經學。諸子部分又分為十家,分別是儒家、道家、陰陽家、法家、名家、墨家、縱橫家、雜家、農家、小說家,同樣沒有史家。所以《漢書》不叫《漢史》,而《漢書》的書,恰恰是繼承自《太史公書》的這個“書”的傳統(tǒng)。
至于“史記”這個詞,在司馬遷的時代其實是對上古史書的籠統(tǒng)稱呼,而不是一部具體史書的名字。要到唐朝魏征編纂《隋書》時,才正式形成了“經史子集”的分類方法。在這個分類體系中,歷史類著作的第一類是正史,收錄的就是那些足以成為史學正統(tǒng)的經典著作。而司馬遷的《太史公書》當之無愧地,成了正史類的第一部著作,也是整個史部的第一部著作。
這就意味著,司馬遷的書成了史學門派的宗師,“宗師之書”,自然要有一個與之相匹配的新名稱。于是,本來泛指上古史書的“史記”這個名字,從這個時候起便成了司馬遷這部書的書名。
這就告訴我們,《史記》是一部先于歷史學誕生的書,又對歷史學的誕生產生了深遠影響。
總結
這一講,我們先還原了司馬遷寫作《史記》的歷程。最初,他只是遵循父親的遺志。后來因為遭受李陵之禍的巨大打擊,司馬遷逐漸將自己的探索融入《史記》之中。在這個基礎上,我們還弄清了《史記》的書名之謎,它成書于還沒有獨立史學的時代。司馬遷本人既非史官,也非史家;《史記》既不是單純的史書,也不叫《史記》。但正是這樣一部書,推動了史學的獨立,蘊藏著超越史學的巨大價值。
破解了書名的秘密之后,我們接著就要探索《史記》的宗旨之謎,也就是司馬遷寫史記的目的是什么。
咱們下一講繼續(xù)探索。
我想請你談談,像司馬談司馬遷這樣的父子學者,你還知道哪些?你是如何看待中國的這種家學傳承?
關鍵詞:猴哥帶你讀懂史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