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猴哥帶你讀懂儒家思想》
第二十九講、讀書不能撥本塞源
——要戒除各種學習病
這一講,我們來到了這門課的尾聲。前面28講,不知道你最大的收獲是什么?我想每個人的獲得感和被激發(fā)的點是不一樣的。因為所有的知識只有融入到你的處境里去,才會發(fā)揮作用。
在前幾講時,也有同學給我留言說:“猴哥老師,講得太好了!”
這里,我想較個真兒。如果你還在評價我講得好不好,那你又陷入了那個誤區(qū)——你是在評判我,而不是在切己體察,事上琢磨,去琢磨自己的事兒。
學完這門課,更好的反饋應該是什么呢?是你學到了什么?準備去踐行什么?你列出了計劃,開始去做,這樣的行動反射,才是真正的有效學習。
除了夸我的,還有很多同學問我怎么打通儒道釋? 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,在我看來,不存在打通儒道釋這一說。我知道很多人想聽什么,何止是打通儒道釋,甚至想聽怎么能把儒釋道、東西方哲學、量子力學和區(qū)塊鏈全部打通。這是在學習嗎?不,這是在看戲,是在看雜耍,是在玩物喪志。
我給你講個典故。
宋代大儒謝良佐,去拜程顥為師,就是程朱理學的二程之一的那個程顥。
程顥問他:“你平時讀什么書?”
謝良佐說:“史書。”
程顥順手從成堆的史書中隨便抽出一本,翻開一段,謝良佐都能背誦如流。程顥再抽出一本書,從中翻開一頁,謝良佐仍然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。之后,謝良佐恭敬地站著,等著老師表揚。結(jié)果,程顥冷冷地罵了四個字:玩物喪志。謝良佐頓時面紅耳赤,汗如雨下。
什么意思呢?在程顥看來,背誦的目的就是為這種場合表演用的,不然你背它干嘛?那么多書,你都去背嗎?這種學習,就是一種玩物喪志。
王陽明說:“你若背得,未必曉得;你若曉得,不必背得。”
這種背誦表演,被稱為“口耳之學”,又叫“道聽途說”。
口耳之學,出自《荀子·勸學》里的一段話:“小人之學,入乎耳,出乎口;口耳之間則四寸耳,曷足以美七尺之軀哉?”
小人的學習呢,耳朵聽進去,嘴巴說出來,他學的東西從他身上經(jīng)過,就只是從耳朵到嘴巴這四寸長,比“左耳朵進,右耳朵出”的距離還短,沒有學到身體四肢去踐行。
和口耳之學相反的,正確的,叫“學以潤身”,真正的學到,可以滋潤自己的身體,融化在血液里,落實在行動中,知行合一,才是學習。
我在以前還講過一門課《猴哥帶你讀懂孫子兵法》,好多同學學完課見了我,都很興奮,說:“猴哥老師,您講的《孫子兵法》太棒了,顛覆了我過去好多的認知。”我看他那么興奮,我反而凌亂了。如果我過去的認知都被顛覆了,我懷疑我會不會自殺。因為我前半生都錯了啊,我該怎么辦?我啥都不會了!
而很多人之所以享受認知被顛覆的感覺,是因為他們并不關心自己的認知是什么,也沒有準備知行合一。他們學習的心態(tài)就跟看電影一樣,只要電影槽點不斷,反轉(zhuǎn)不斷,就覺得很享受。
這是講口耳之學。道聽途說呢,是孔子的話,這個成語最開始不是小道消息的意思,《論語》里的原文是:“道聽途說,德之棄也。”你在路上聽來一句善言,還在路上就把它說給別人聽,沒有把這句話帶回家,就丟棄在路上了。
你想一下,很多知識的學習是不是也是這樣的?我們聽了課,看了書,急急忙忙去找朋友分享,分享只是為了表演炫耀,為了高談闊論,不是為了自己踐行,這就是德之棄也,把這德言丟棄了。
這都是我們學習之病:讀書學習,只當是演戲看戲,玩物喪志。
針對這個問題,王陽明專門寫了一篇《拔本塞源論》,
他大聲疾呼,我想要救天下人啊,他們哪里是在學習啊,都是在犯病。
犯什么病呢?犯“拔本塞源”的病。
拔本,是拔出根本;塞源,是塞死源頭。沒有根本,也沒有源頭,就是玩物喪志。
最后一講,我想用王陽明的拔本塞源論去講講怎么治各種“學習病”。
關于學習病,王陽明說過一段話,大概意思是:
很多的所謂“學習”,都是拔本塞源,拔出樹根,塞住水源,沒有根,沒有本,到處亂學一氣。
正本清源的學說一日不彰明于天下,那么,天下學習圣人的人就會一天比一天感到艱難,甚至淪落到夷狄、禽獸的地步,但這些人還自以為是在學習圣人之學。我(王陽明)的學說雖然暫時彰明于天下,終究只是解一時之病。解了西邊的凍,東邊又結(jié)上了冰;撥開前面的霧,后面又涌起了云。就算我不顧安危,喋喋不休地講經(jīng)說道,也終究不能救天下分毫。
這樣時間久了,結(jié)果是什么呢?
王陽明說,夏商周三代之后,王道衰落,霸術盛行;孔孟死后,邪說橫行。老師不再教圣學,學生也不再學圣學。那些講授霸術的家伙,竊取先王圣道中和他的說法近似的部分,包裝在他的學說外面,以服務于他的私欲。天下之人,蜂擁而去,以他們?yōu)樽趲煟ト酥谰投氯恕?/p>
他們?nèi)杖仗角蠛托Х赂粐鴱姳f,相互攻伐之計,欺天罔人,茍且于一時之得,以獵取聲名和利益之術。時間長了,相互斗爭,禍端頻發(fā),最終淪為夷狄、禽獸。
很多儒者也都有相似的感覺,就想去搜索先王的典章法制,把沒被秦始皇燒掉的整理修補。從他們的內(nèi)心來說,是為了挽回先王之道。但是,圣學失傳太久了,而霸術之傳積習已深,就算是這些整理圣學的賢德儒者,他們在霸術的文化下長大,也難免為之所習染。他們宣傳、修飾圣學,并希望圣學發(fā)揚光大,實際上卻是增加了霸術之道的影響,圣學的蹤影卻看不到了。
王陽明說,人心不正,你給他什么,他都馬上運用到他的歪理邪說中去,運用到包裝掩護他的巧取豪奪中去。所以這種人,即使整理圣學,也得不到圣學之用。因為拔本塞源了。
當時的君主也沉迷于這類學問,做些無用的虛文,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。偶爾有人能認識到這些學說空疏荒誕、雜亂不通,于是奮發(fā)努力,想干點實事,但他們所能做到的極致,也不過是像春秋五霸那樣的富國強兵的功利事業(yè)罷了。圣人之學日漸疏遠而晦暗,功利的習氣卻一日盛過一日。
而那些利欲熏心的人,不光學習儒家,他也去接觸佛家、道家的學說,但這佛老之說,也戰(zhàn)勝不了他的功利之心。然后他們也折中于儒家的學說,言必稱誠意正心,克己復禮,但這些也不能破除他的功利之心。
直到今天,功利之心的毒害一點也沒減弱,它已經(jīng)隨著人的習氣變成人本性的一部分了。學知識,先就要在知識上較一個高下,更不用說在權(quán)勢上互相傾軋,在利益上互相爭奪,在技能上互相攀比,在聲譽上互相競爭。
上面這段內(nèi)容,既是王陽明的感受,也是我的感受。拔本塞源的病,大部分人都有。而今天的一切呢,都還是功利。
了解了它的危害,那怎么來自診呢?很簡單,就是問問自己:當你倉倉皇皇要去“學習”時,你是真有什么東西要學,還是覺得“我不學習怎么行”呢?你是想要去學習,然后去行動,還是怕落后,怕失去功利呢?
“誠意正心”這四個字,我在課程中反復提到。誠意正心,本身就是目的,就是至善。不是為了達到某種目標才“要誠意正心”,那就正不了。
王陽明還說過一段話,大意是:
在這樣的學習習慣下,那些學生成天聽這些亂七八糟的“學問”,當他們聽到我說圣人的教誨時,也不過把它看作是累贅和迂腐的嘮叨而已。他們覺得,只有所謂的良知是不夠的,圣人之學也沒有什么實際用處,這也是時勢的必然啊!嗚呼!生在這樣的時代,還怎么探求圣人的學問呢?生在這樣的時代,還想做學問的人,不是十分繁亂、困難嗎?不是十分痛苦、艱險嗎?唉,太可悲了。
但值得慶幸的是,天理自在人心,終究不可泯滅,而良知之明,萬古如同一日。那么,后世之人,當他聽見我這拔本塞源之論,肯定會惻然而悲,戚然而痛,憤然而起,沛然若決江河,而不可阻擋。如果沒有豪杰之士再起,我還能指望誰呢?
王陽明問,他還能指望誰,不知道是不是在說五百年后的我,而我覺得,他可能說的是我,而且還要指望你,指望你自己。世世代代的學習病都一樣,世世代代的真經(jīng)也就那幾條。
我這門課,既是督促我自己,也是與你共勉,學到幾千年圣人傳下的那一點真骨血,改掉幾千年人人都有的那幾個老毛病。
王陽明說:“我等用功,不求日增,但求日減。減一分人欲,便是增一分天理,這是何等簡易灑脫!”
聽完這門課,能改掉自己的一個毛病,就是真有收獲了。
好,全篇結(jié)束,下課!
關鍵詞:懂儒家思想